小青瓦、灰白墙、独院落……走过茶山小镇,身心再一次被这里的绿色洗涤。清风疏理了我们的情怀,茶浪起伏了我们的思绪。也不知道是怎么的,突然几笼云雾飞上山来,凝在山崖的树丛上,阳光打在上面,那雾白得格外耀眼。挑开云雾,走到望仙崖,远远听到有人在山巅呐喊。同行的人说,喊仙台要到了。我们在风雨台停车,沿着一条步游道,加快了脚步。
踩着树林中的斑驳光影,穿过密密匝匝的灌木丛,捡拾着悦耳动听的鸟声,我们来到了喊仙台。喊仙台在白马山望仙崖的一段高岩上,凌空高耸着一座石台,站在上面,眼前是逶迤烟村、云天江峡、武陵群山。我们来了,几个大学生仍在那里肆无忌惮地喊,一声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,仿佛那遥远的姑娘能够听见似的。在阳光中,那些喊声开花开朵,随风向远处飘逝。喊声轰轰烈烈滚下坡,只听崖外山谷处有人应:“嫩毛子,不要喊了,你媳妇在丈母娘家喂着呢,只等你大学毕业了去娶!”被称嫩毛子的弟娃停止喊声,和同学嘻嘻哈哈痛快笑着,跟我们打了个照面,一溜烟儿退出了石台。
突然觉得,山有那么高,江有那么长,路有那么远,眼前有那么辽阔,喊喊又何妨。过去的白马山人,不就喊山山过来,喊水水流淌,喊一声秋天稻子熟了,喊一声姑娘她变成了媳妇……于是人们拉纤时喊,开山时喊,抬滑杆时喊,扛木头抬轿子时也喊。在粗犷放肆的喊声里,山里的人日子风风火火,生活熠熠生辉,情感五光十色。随着号子的消逝,滑杆的消逝,轿子的消逝,那些喊声也减减消逝。山歌搁在老人们的胸膛上,被几袋旱烟熏得面目全非。山里的年轻人纷纷外出,没落的望仙崖上,喊仙台只留下呜呜吹奏的江风,还有那些落漠在旷古情怀里。
世代变幻,时过境迁,随着白马山乡村旅游的兴起,随着望仙崖的特色打造,喊仙台又恢复了凌厉露骨的喊声,又恢复了自信坚定的嘶吼。喊吧——爱有多远就喊多远,情有多深就喊多深。喊仙台外是万丈悬崖,喊出的声音即使不惊天动地,也能撼动山岳。心有多大,眼界就有多大;梦有多宽,生活的面积就有多宽。在现实中忙碌,很多时候,我们都容易把自己搞丢。喊仙台是一处寻找自己和自信的地方,我们在这里可以对着乌江喊,看着东升的太阳喊,可以喊得荡气回肠,泪洒乌江;喊得气壮山河,情满仙山。领我们进景区的两个镇领导怂恿我们,叫我们也撂他几嗓子。我们几个朋友站成一排,大声齐呼:乌江——我爱你;武隆——我爱你;白马——我爱你;仙女——我爱你……几嗓子喊下来,我们似乎真的爱了,身体也随着那腾起的雾丝在阳光下飞腾。
随行的老者又开始给我们讲那不老的传说。喊仙台是天尺坪望仙崖上发泄呐喊的端口。当年王母娘娘棒打鸳鸯,拆分白马王子和仙女的时候,敖嘲风便在悬崖上对着长空发出了深情的呼唤。喊声刺破长空,腾着云彩,飘到了仙女山上。仙女听到喊声,心潮澎湃,泪流满面,乌江也跟着涨潮。王子喊一声,山下就绿一片,喊一年绿了乌江南岸,喊两年绿了乌江北岸,喊三年绿了仙女山大草原……之后每年喊的时候,两山的春天就来了,白马仙女两山,就在喊声里播种,也在喊声里收获。王子喊累的时候,冬天就到了,两山也就覆盖在白茫茫的雪色里,乌江水枯,两岸也就在月光里“疼痛”。
听道师岩的老先生说,白马王子敖嘲风“一喊山水动,二喊日月来,三喊风烟起,四喊峡门开。”声声控诉感天动地,白马山上的夜莺也加入了喊仙的行列。每到春暖花开,夜莺就开始啼叫:“张天阳——张天阳——”一声声喊从喊仙台飙出,终于喊得云开雾散,喊得紫气东来,喊得夫妻团聚。夜莺喊累了,就会飞去天尺坪对面的九凤山丛林。传说中的凤山雅阁也不见踪影,仙女出走的九凤山,只留下王子的一片思念和几弯衷肠。山上还有一种鸟叫狗屙鸟,也有人称它情未鸟。每到风和日丽时,它就高声唱:情未了——情未了……
喊仙的传说让人唏嘘,苦难能让人们不断地抗争。过去,盐茶古道上的人贩茶叶回来,羊角人许完愿,就会爬到喊仙台呼唤:“堂客,我回来啰!”扯船子回山那边去,爬到望仙崖也会去喊仙台吼一通:“乌江,我回去啦!”当他们遇到土匪被抢夺一空时,他们便会撕心裂肺地喊:“老天呀,你瞎眼啦,你惩罚我,怎么不惩罚那些祸害?”白马山战役胜利,山上村庄解放时,山里人都跑到喊仙台去喊:“我们解放啦!人民当家作主啦!地主你灭亡吧,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;土匪你灭亡吧,这是属于我们的山场!”炙热的喊声滚烫着人们的情怀,久久地飘在白马山上,飘在乌江上空。天尺坪人在山上种茶树,当起了茶农,过起了自己的茶山生活。
很多时候,人是需要呼喊的。喊出心中所想,心中所爱,眼前也就更加宽广,生活也就更加明亮。站地喊仙台,绝壁闻涛,信手拉住几声呼唤,我找到了乱纷纷的历史,更找到了活生生的现实。
喊吧,在喊仙台吐吐心,在天尺坪你可以找到那片爱的云朵,以及一个全新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