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的老房子早拆掉盖了新房,仅余厨房的那一小截残留。晚饭后我和母亲坐在灶台前烤火。灶台前放着一个火炉,我在那只积淀十多年黑烟的锑壶里盛满冷水,放在火炉上。火炉里的火苗时隐时现,一下一下从壶底探出脑袋。火光把母亲的身影映在褐色的土墙上,这身影伴着我长大,到现在已经有了二十多年了,也佝偻了,小了些。墙上少了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,如果到现在也应该佝偻了,小了些吧!父亲,你为何这么早就离开我们了呢?
锑壶里的水冒着热气,母亲把洗脚盆放在身旁,我赶紧从火炉上取下锑壶往盆里倒了水,太热,又去水缸里舀来冷水调好,端到母亲跟前,母亲木然看着我,说:“你洗啊!”
记得小时候我也常常在晚饭后为父亲和母亲端来洗脚水,等他们洗好后我把水倒了才到自己洗。那时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推辞,很自然地洗脚。父亲边洗脚边和我们讲故事,如果父亲在和母亲吵架或者生其他人的气,也会在洗脚的过程中减缓许多。现在父亲也走了几年了,我们也各食其力在外奔波,对母亲的照顾多有不周。母亲这一句客气的推辞,让我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感触。我督促母亲赶快洗好脚,帮她倒了洗脚水。
大哥和小侄们都忙着在新屋看电视,我边洗脚边听母亲讲父亲的故事。即将完全逝去的老屋,在火光掩映中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。煤油灯下,一家人辛勤劳作的身影穿过物理的时空,映在我的脑海里,亲人们在煤油灯的洸洋里推石磨磨包谷面,母亲和姐姐们在油灯的光影下剁猪菜,父亲的烟筒不急不慢地发出奇特声响……一切的声音,一切的影子在我慢慢睡去的心灵里堆积成梦魇——那时,我是在亲人们的劳作中睡去的,睡在煤油灯的洸洋里,睡在炉火的光影里。那是那时的世界,音乐亘古绵长,影子是最迷人的版画!
我一直认为我的母亲不是世上最伟大的母亲,直到现在。我也觉得我的父亲身上有着许多无法让人原谅的缺点,直到他去世之后。唉!读书太多,被书上的故事迷惑了吧!我以为我包容了父母身上所有的瑕疵,实则还是肤浅之极。谁教会了我从小为老人倒洗脚水,在老人手脚不便时为老人洗脚?谁给了我煤油灯下的一切光影,还有那高山里春夏秋冬阴晴雨雾的诗意?一辈子努力追忆也找不回十分之一。灶台前的炉火,是煤油灯熄灭之后的依靠,影更大更迷人!
母亲的讲述断断续续。大哥大嫂过来洗脚,我赶紧倒了洗脚水,给锑壶里添上冷水,给火炉里添上柴火。火光冒出火炉,顺着水壶往上冒得老高!墙上的影子又回来了,是我回忆里儿时的影子吗?
——2013年8月19日于李家湾老家残留之故居
作者简介:笔名,小老午。 真实姓名,赵炳森。业余养蜜蜂及创作,所言所写贴近生活自然。现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,中国微诗联盟理事会成员,评审部执行部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