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春天,母亲不慎跌倒伤了手脚,住进了我们镇里的医院接受治疗。哥和嫂子要忙于农活,照顾母亲的事只能着落在我身上了。
有人搀扶着,母亲还能上床下床,一日三餐的伙食我勉强还能应付,麻烦的是母亲洗澡时她没法自个儿完成。同病房的一位大婶说,你一个大小伙子照顾女人多有不便,你没有姐妹或嫂子?我说我就兄弟两个,嫂子在家里很忙,没时间来照顾。
其实,母亲和嫂子的关系向来紧张,母亲跌倒的前两天还和嫂子吵过一架,至于谁是谁非一两句话也说不清。每次看到母亲和嫂子吵架我就头疼,有时她们一开战我便离开。相比之下哥比我更不好受,一边是母亲,一边是老婆,弄不好两头受气。父亲早逝,母亲把我们兄弟俩拉扯大不容易,基于这一点,更多的时候哥是偏袒母亲的。
母亲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,哥来送钱时我说,妈从住进来就没洗过澡,能不能叫嫂子来给妈洗个澡?哥眨巴着双眼,过了一会儿才说,我回去说说看。看着哥有些难为情的表情,我摇了摇头,心里不抱什么希望,计划着请个阿姨来帮妈洗澡。
出乎我意料的是,次日黄昏嫂子来了,嫂子进门后喊了一声妈,然后从包里取出一些干净的衣服搀扶着母亲进了卫生间。大约半个钟头后,婆媳出来了。母亲坐在床沿上,嫂子拿来风筒把母亲的头发仔细吹干,然后梳扎好。做这些的时候,婆媳俩谁都没有开口说话,从双方的配合和表情,外人不知道这是一对经常吵架的冤家。
嫂子默默做完一切后也没久留,带上母亲的换洗衣服出了病房,消失在归途的夜色里。
嫂子走后,我对母亲说,十多里的夜路,嫂子一个人骑单车不知道她怕不怕。母亲躺在床上不言语,心里好像在想着什么。
以后每隔四五天,嫂子就会来医院给母亲洗一次澡,她们开始有话说了,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。每回嫂子离开后我都会有意无意说一些嫂子的好话,母亲听着有时会点头嗯嗯嗯地应着。
伤筋动骨一百天,母亲在医院里住了五十多天,病情虽然还没痊愈,但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慢慢调养。在医院的日子里,嫂子给母亲洗过十几次澡,她俩的敌对情绪也在一次一次的接触中慢慢淡化、消解和释怀。
之后,母亲和嫂子再也没有红过脸吵过架,各自心里有什么疙瘩也会说出来,及时沟通、排解,不让它藏在心里肿瘤一样变大、恶化。家里有什么事大家会一起商量,有问题的解决问题,没问题的一致通过。
十多年过去了,我也结婚生子了。妻子是个明事理之人,孝敬婆婆也不亚于嫂子。有一回妻子问我,妈和嫂子的关系一向是这样好吗?我笑而不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