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9:我从湘西来
那一年,风很冷,水很急。
我坐在最里头的船舱,点一支烟,想起了你。
其实,我一直在想你,只是在这十年里,我没法去看你。
你是母亲,我是儿子。永远不会忘记,你的嘱托:
“战争胜利日,吾儿还家时。”
我回来了,11月30日,因为今晚就要胜利。
胜利的暗号,我侧耳倾听。江北的沙滩,涌动的工人。
“船过西陵峡呀,人心寒,\最怕是腔岭呀,鬼门关!\一声的号子,一身的汗!\一声的号子,一身的胆!”
不可能,我呼喊,这怎么可能?但风吹灭了烟头,水打湿了我的眼睛。
母亲,号子的歌声让我撤离,你可知道,我离你很近,很近。
战士们答应我,会去看你,但有些话儿,谁人知。
只能和一声:风打船头雨打弦,忠孝自古两难全。\三过家门母不见,号子声中将意传…
1937:我从川江来
那一天,鼓震耳,锣声响。
我走在队伍的中央,戴一顶花,看见了你。
其实,我一直不想走,只是在日寇的铁蹄下,我没办法选择。
你是上级,儿是战士。永远不会忘记,你的眼睛。
在喇叭吹响时,喷涌的泪水。
我走了,前方在等待,一个新兵的故事。
船帆风舞,大浪淘金。我们歇斯底里。
“好男当兵上前线,抗日队伍出四川。前方打个大胜仗,写封家书对妻言。公婆面前多照看,抚养儿女苦中甜。”
我不怕死,只盼家中的你能够幸福平安。
母亲,如果你听得见,那是儿子的呼唤。但我知道,你并不在岸边。
我偷听到,你要去执行更重要的任务,在我离开前。
我不怪你,这些年,从没怪过。
2015:我从台湾来
“上江口,下江流,黄龙溪转苏码头,中和二场路好走,嗨呦嗨呦加把油!”
号子依旧,你却已经不在。我从远方赶来,只为当初的誓言。
坐在剧院的最前排,母亲,我想起了你的容颜。
我想告诉你,1949年的那个冬天,我去了台湾,但我怎么也没想到,这一去,便是五十年。
五十年太久了,我没能回来。
沿着长江的口岸,我步履维艰,看一段流水,唱一段回川。
号子已沉淀,沉淀成厚重的文化,散发出朴实的芳华。
我不愿意从记忆中醒来,在惊涛拍岸的日子里。
有你,便好。
假如时光如水,可以倒流。
多想回到历史的开端,对你说一声,孩儿不孝,未能两全。
只能够,和一段号子,愿你听见。
注:文中的“我”指作者爷爷,内容根据真实事件撰写。
作者简介:谢素军:台湾华侨,自由撰稿人,现居广州,《读者》、《格言》、《意林》等10余家杂志签约作家,公开在全国各大报刊发表逾千篇次作品,出版《世界上最美的课文》等5部专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