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里真矛盾,一方面父亲的饮食起居尽量放手让他自己完成,以锻炼他四肢的活动能力,进而锻炼他的大脑,一方面看着父亲吃饭穿衣走路费劲的样子,心里又不落忍,总想伸手去帮帮他。
今天早晨煮的面条,上边卧着两只荷包蛋。当面条端上桌面、放在父亲面前的时候,看得出他老人家满眼的光彩。想必父亲好长时间没吃面条了,乍一换口味,心里高兴。父子对桌坐着。父亲却不吃,大概他不知咋个吃法了。我探身过去,先把他碗里的鸡蛋横夹竖夹切成四块,然后把一只汤匙送进他手里。父亲的右手很不灵便,盛了蛋块,却送不到嘴里去。匙头就在嘴边,已经挨着嘴唇了,嘴也张开着,嘴够汤匙,汤匙找嘴,就那么接近着,却不能把汤匙送到嘴里。可能他以为嘴没有张大的缘故,努力把嘴往大里张,还是吃不到蛋块。我坐在对面看着,心里急死了,喊着,手往前送,对,往前伸。要不就喊,低头,低,再低。无济于事。僵持很长时间,父亲还是没能吃到一块鸡蛋。我心说,病啊,都是可恶的病啊!
吃面条就更困难了。用汤匙只能哩哩啦啦喝一点面汤。我把汤匙换成筷子,父亲却不会使用,像刚刚入学的蒙童不会握笔一样,我手把手指导了几遍,可是夹起面条不是滑了就是断了,没到嘴边,中途就掉在了护裙上。我看父亲实在不能自己吃下去,只好亲自喂给他吃。喂,也破费周折。用筷子夹了面条,送进他嘴里,他不会往嘴里吸溜,有时抽出筷子,面条也随着滑出来了。有时面条含在嘴里,他却不知道怎么吃进去,一任面条像胡子一样垂挂在嘴边,他想一节一节地去嚼,一咬牙,外边的部分掉下来了。无奈,我把面条搅烂,变成糊状,用汤匙一匙一匙喂给他吃。唉,一顿饭折腾下来,饭也凉了,面条也不是面条了。我看看父亲哭笑不得。人老了,真可怕,连本能都快丢失了。我问他,面条好吃吗?父亲不置可否。是他没有好坏的意识,还是不屑于回答我?我心里对自己说,以后再不能下面条给父亲吃了,他老人家已经吃不到嘴里去了。
这顿饭父亲吃得苦涩,我吃得也不是滋味。